这一次，我又来到了位于鲤城区南门万寿路的李贽故居。

多年以前，读到了黄仁宇先生的《万历十五年》：“李贽的悲观不仅属于个人，也属于他所生活的时代。传统的政治已经凝固，类似宗教改革或者文艺复兴的新生命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孕育。社会环境把个人理智上的自由压缩在极小的限度之内。”知识分子总是极度渴望拥有施展平生抱负的空间，尤其是对于有思想有思考的李贽来说，假如当时的社会环境符合他心中的理想蓝图，那么也许又将会是另外一番动人情形。不过历史终究没有“假如”，这样是该理解成为李贽的不幸还是幸运呢？人类的历史，有时候要用牺牲纯个体的代价以期换得历史本身的更迭演化。

李贽故居

性格影响命运，思路决定出路，这话如果放在官员李贽身上，可以说真是恰如其分。先说性格，李贽自幼骨子里就是清高傲慢，如此性格明显与官场氛围不相合拍，似乎也暗示其仕途命运未必十分顺畅；再说思路，李贽心里边应该只是把官场视为混饭之途径，这就限制住了他步步往上爬的强烈愿望，这就很容易能够预测其官场江湖的步履艰辛。我们据此便可以大胆做出推断，李贽绝对是那个时代官场另类“奇葩”，这样子我行我素，不逢迎，不拍马，不讨好，不媚俗，不屈从，不低头，他完全不管别的官员如何行事，反正我李贽就是要恪守自己为官做人之道，于是每回履行完日常公务便“闭门自若”，他宁愿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清幽书房里，深入思考茫茫宇宙人生大道理，他两耳不管身边琐事俗事，却也享得清闲自在，乐得逍遥洒脱。

“性褊急，其色矜高，其词鄙俗，其心狂痴，其行率易，其交寡而面见亲热。其与人也，好求其过，前不悦其所长；其恶人也，既绝其人，又终身欲害其人。”李贽曾以思想家的角度评价过自己，他主张“革故鼎新”，尤其对男尊女卑、重农抑商、假道学、社会腐败和贪官污吏大加痛斥批判；他抨击程朱理学，认为儒家经典和孔孟之学不能成为“万事之言论”；他反对理学空谈，提倡功利主义；他提出“天之立君，本以为民”主张；他承认个人私欲，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换关系和商业交易皆合乎天理；他还提倡人类平等，主张婚姻自由，要求尊重妇女，这些无疑都是走在了那个时代的最前沿，至今依然闪耀出无比绚烂夺目的思想光辉。

李贽生平的主要著述

李贽终生为争取个性解放和思想自由而斗争，他认为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个性思想，不应盲目地随人俯仰。李廷机在《祭李卓吾文》这样称赞李贽：“心胸廓八肱，识见洞千古。孑然置一身于太虚中，不染一尘，不碍一物，清净无欲，先生有焉。盖吾乡士大夫未有如先生者，即海内如先生者亦少矣。”作为晚明思想启蒙运动的一面旗帜，李贽在文学领域提出“童心说”，主张要“绝假还真”，抒发己见，在诗文写作风格主张“真心”，反对当时风行的“摹古”文风，这些都对后世的文学创作提供极其有益范本。

泉州西湖矗立的李贽雕像

今天，当我们望着李贽饱含睿智的执着塑像，依稀还能隐隐听到当年思想家的声声呐喊，四百多年的风雨洗礼，变化更迭的也许只是容颜姿态，永生不变的却是思想家与众不同的声音：“人人皆为圣人，人人皆有自我。”

不管相信也好，或者怀疑也罢，我们的生命终究敌不过岁月风尘。生命个体在历史车轮碾压之下，最终结局只有一种：慢慢变成缕缕尘土，渐渐变成丝丝记忆，最后或多或少成为某种可有可无的文字游戏。可是即便尴尬如此，我们还是热衷于这种有意思的文化思考和努力，这当中也必然隐藏着某种文化磁力和文明魅力。你看，桀骜如李贽，痴迷如我们，然而幸运的是，我们还是有机会遇上了、赶上了、追上了思想家李贽，并且聆听他的思想声音，这样的感觉真好！